一个急诊医生心底的悲哀：比起患者与家属的误解，这些更让人心寒……
导读
让我害怕的并不是死去的人，而是活着的人。
来源：“最后一支多巴胺”微信号
作者：最后一支多巴胺
先来说一个故事：
有一位81岁的老年男性患者，先后三次来到医院，巧合的是每一次我都在值班。
所以，我很清楚这位老人从患病到死亡的整个过程。
大约五个月前，老人在外不明原因摔倒于马路边，据说是因为路面过于湿滑。
热心路人报警并拨打了120，急救医生第一时间将老人送进了医院。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位81岁的老年患者，检查后发现老人存在左侧股骨干骨折和多处肋骨骨折。
家属不相信老人竟然如此脆弱：只是自己摔了一下，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会不会是因为他人碰撞？有没有发生交通意外？
但，经过调查后发现，老人确属自行跌倒。
考虑到老人同时存在心肺功能不全等基础病情，家属不仅明确拒绝手术治疗，而且拒绝住院保守治疗。
就这样，家属将痛苦呻吟的老人带回了家。
时间大约又过了一个月左右，巧合的是我在急诊第二次看见了这位老人。
当时，120医生告诉我说：马上要转运过来一位胸闷气喘的老年患者。
我原本以为会是一位急性左心衰、呼吸衰竭之类的患者，没想到打开车门看见的却是那位骨折后放弃治疗自行回家的老人。
这一次老人没有了痛苦的呻吟，而是口唇紫绀、张口呼吸、呼吸急促、面色灰暗、大汗淋漓。
没有听见呻吟声，是因为老人已经处于意识模糊状态！
无须过多追问，结合老人的病史和当下的症状体征，我已经猜到了大概过程：骨折后长期卧床，并发肺部感染、有痰难以咳出、呼吸衰竭等等。
老人在被送回家后因为缺乏细心专业的照料，很快并发了许多并发症。
最先出现的便是肺部感染和骶尾部压疮，其次便是下肢静脉血栓和心功能的衰竭。
事实上，导致老人病情急剧恶化的原因正是以上我推测的内容。
不过，家属再次拒绝了医生看来应该做、必须做的治疗建议。
简单的输注了几瓶抗生素后，家属再次将老人带回了家。
我深知，对于这位老人来说：这一次告别，便是永别。
但，出乎我预料的是：四天后，在抢救室里我第三次遇见了患者。
只不过这一次，我看见了老人，老人却再也看不见我。
因为老人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心跳呼吸骤停。
而家属将老人送进医院的原因很简单：不是为了抢救，而是为了确认是否已经死亡。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家属签字拒绝抢救。
以上，便是我亲自经历过的一则极其普通不过的病例了。
甚至在很多读者的实际生活中都能够遇见相似的病例，最起码也会听到过类似这位老人的故事。
我之所以分享这个故事，是想告诉大家：
对于老年人来说，极其容易发生严重的骨折；
老年人一旦发生骨折，往往会因为自身病情、家属态度等原因而得不到积极的治疗，只能长期卧床；
对于老年人来说，猝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瘫痪在床；
长期瘫痪在床的老人大多会死于肺部感染、压疮等感染性疾病，也可能会死于肺栓塞等其他心肺疾病。
所以，对于老年人来说，一旦发生骨折，往往意味着不久之后死亡的到来，而在这种死亡发生之前，却还要伴随着对并发症的痛苦挣扎和对人性的残酷考验。
就在前不久，我看见了一则广为流传的视频，视频的内容让我愤怒，让我担忧。
新闻报道中已经详细地描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在此不再赘述。
让我愤怒的是：一个18岁的少年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位八旬老人狠下毒手，其出手之重、戾气之狠，让人触目惊心！
让我担忧的是：在面临如此飞来横祸后，老人的病情如何，有无颅脑损伤，有无骨盆骨折，有无股骨骨折？
目前我所得知的消息仅是年满18周岁的凶手已经被控制，但老人的具体病情却不得而知。
但是，根据我自己的经验来看，老人不可避免的要出现多处的骨折！
而，对于已经87岁的老人来说，这一次的受伤很有可能便是结束一生的开始！
所以，与其说这位少年是在寻衅滋事，倒不如说是在谋杀！
所以，这种给他人无端带来伤害的人不该死，而是该杀！
有人甚至还在用年少无知和情绪失控来解释少年的行径，不错，或许这两点确实存在。
但是，这并不是可以用来伤害他人的理由。
试问，如果这位老人是他的奶奶，他还会如此暴戾吗？
试问，如果这位老人是一个肌肉大汉，他还会如此冲动吗？
他只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只不过是目无法纪罢了，只不过是教育缺失罢了，只不过是伦理丧失罢了。
这种行为不配得到谅解，必须要受到应有的惩戒。
如果他的家长没有给其足够的教育，那么社会就应该起到监管教育的义务。
其实，如这般情绪容易失控、无知且自私、对社会缺乏足够认识、没有敬畏之心的年轻人有许多。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少年，让我蒙羞！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孩子，让家长蒙羞！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成年人，让社会蒙羞！
仅以我在急诊室里所见为例：
第一个年轻人：
有一个高中男生因为腹泻发热被妈妈带进急诊室，在排队等候就诊约半个小时后，男生说出了让我想给他一个耳光的话，他说：“医生看病这么慢，要是病人死了谁负责，你们的医德呢？”
男生的妈妈大吃一惊，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说出这般的话。
我也大吃一惊，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心想：小兔崽子，毛还没有长齐就学会了这一套？
最后我让他去化验大便常规，他又摔着桌子离开了。
在急诊室门口，他的妈妈开始教训起他这种无礼的行径，而他竟然夺过妈妈的手机愤怒地摔在了地上。
他倒是潇洒地离开了，只留下尴尬的我和蹲在地上捡手机的妈妈。
当时我心中有一个念头：这样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前途？
第二个年轻人：
有一个大学女生，在某会所里做了鼻部的整形手术。做完手术后来到急诊内科，开口便是：“医生，给我开点点滴。”
她既没有告诉我自己鼻部整形的病史，也没有告诉我要开什么药物，搞得我一头雾水。
不过好在我察言观色，已经猜到了大概原委：在某些没有资质的地方做了鼻部的微整形，然后来到医院进行抗感染治疗。
暂且不说患者具体做了什么手术，也暂且不谈这种无菌手术是否需要抗感染治疗，只谈一点：医生是神仙嘛？能未卜先知吗？
我说：这个病不该我看，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手术。
她说：你只要开点滴就可以了。
我说：点滴有很多种，你到底需要什么？
她说：点滴就是点滴，你到底能不能开？
我说：除非你说明具体是什么药物，并且签字后果自负，否则我开不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她说：那你凭什么本事坐在这里给人看病？
这位年轻女大学生的话让我原本的一丝愤怒顿时烟消云散，在我心底甚至产生了一股笑意：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枉费了这么多年来父母提供的钱粮，师长们的教诲都填进狗肚子里了。
第三个年轻人：
这位年轻人也是附近某大学的女生，因为咳嗽发热三天来到急诊。
第一次接诊的时候，医生便判断出患者极有可能是因为肺部感染而出现的咳嗽、发热。
为了明确诊断，医生建议完善胸部影像学检查。
但是，女生拒绝了，理由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是肺部感染，为什么还要做检查？
医生做了详细的解释，女生始终拒绝检查。
拒绝便拒绝吧，治疗总是要上的。
但是，她又开始不安起来，问医生：“既然你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怎么开药水？要是诊断错误谁负责？”
站在医生的角度来说，这种要求太过分：既不愿意检查，又要求百分之一百正确诊断、正确用药？
站在患者的角度来说，这种要求很正常：没有明确诊断，你凭什么给我用药？
医生做了大量的解释工作，甚至快要被她逼疯了。
第二天，我接诊了这位女大学生。
她说：我昨天输液没有任何效果，还是发热，是不是你们的药物有问题？
我说：治疗任何病都是有一个过程的，世界上从来没有药到病除的神药。
她说：既然没有效果，你们为什么给我用？
我说：不是没有效果，只是没有那么快的效果。
她说：那你们为什么不给我用起效快的药？
我说：治你的病一般都是这个药，发热是正常现象，会慢慢好的。
她说：你们就是不愿让病人快点好！我以前在老家看发热，一瓶药水就退热了。
我说：你要想退热快也可以，用激素就可以了。但，一般情况下我们不用，因为没有必要。
她说：你们就是拿病人当小白鼠，没有医德。
我说：我不说了，有问题你去找领导，有疑问可以封存药物和病历。
她说：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
虽然当时我有点气愤，但同气愤相比，悲哀要更多的占据了我的内心。
后来，我渐渐明白：同强健的躯壳相比，当务之急是改良我们的精神，重塑我们的灵魂。
后来，我慢慢懂得：医学即便是挽救当下穷途末路的肉身也要费尽力气，更何况它根本无意于改变几千年以来深植于我们内心的卑微和劣根性。
我从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我们大学里用现代教育理念培养出来的年轻人：逻辑混乱、缺乏基本科学素养。
我从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我们天真以为少年强则国家强的接班人：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没有敬畏之心、无知且自私。
事实上，作为一名急诊医生，我常常能够接触到类似以上这些毫无道理的事情。
让我觉得难过的并不是病人的死亡，而是作为医者明明还有机会去拯救生命，却被各种原因所牵绊。
让我觉得悲哀的并不是面对疾病的无能为力，而是面对人性的卑微和扭曲的灵魂时的无可奈何。
让我觉得失望的并不是病人和家属的误解，而是那些我们视为国之栋梁、民族希望的年轻人空有一副强壮的躯壳。
让我害怕的并不是死去的人，而是活着的人。
让我沮丧的并不是眼前的迷雾，而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深陷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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